强撑的自信终究是烟消云散，曹操一跃而起，颤抖着扶住荀彧：“等一等。”

荀彧惊愕地抬起头来，仿佛在看一个反复无常的疯子一般。

“将军这是在戏弄在下吗？”

曹操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，张口结舌地辩驳道：“不不……自然不是……文若你听我解释。”说完拉着一脸茫然的荀彧进了内室，拉过坐席讨好地笑着：“快坐下，我们说。”

荀彧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坐在曹操对席上，听他讲述着前尘往事，由旦至暮，他见他开怀大笑，见他神采飞扬，也见他伏案痛哭，而他只是望了望窗外的天色，悄然点亮了一盏油灯。

“将军为我讲了这么多，就不怕我告诉别人么？就不怕……我与你为敌么？”

“那文若会吗？”曹操的声音犹带哽咽，听来竟别有一种凄然。他此时依旧伏在案上，似是不敢看面前的人。

荀彧退后了两步，再次拜下：“彧愿为将军效命。”

曹操心里一惊，几乎是吼叫着说道：“我与你说这些，是要你离开！随便做什么都好！你怎么……怎么……”

“诚如明公所言，在下得以辅佐明公平息战火、安定生民、匡扶朝廷，身处台阁，宗族繁盛，又何止是三生有幸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只想看太平盛世，明公觉得我们这一世能做到吗？”

曹操握上荀彧的手：“能。”

说罢不放心地摇了摇荀彧的手，却是捏的更紧了：“那汉室在文若心中又当如何呢？”

荀彧一愣：“其实我也从未想过……总归要先有一个太平年月不是？若还似如今狼烟四起，这些事不过虚无缥缈。”说罢笑着看了看曹操，了然道：“明公可是安稳久了，忘了如今这饥荒战乱的滋味？对于我来说，‘白骨露於野，千里无鸡鸣’就是眼前之景啊。”

曹操想了想兖州猖獗的黄巾，想了想那一次次心有余悸的征战，想了想漫天的蝗虫和枯败的田野，军食中人肉脯的滋味，泗水里腐臭的尸体，天造的孽，他自己造的孽，一点点提醒着他这里没有魏王宫中的歌舞升平，也没有汉宫中的雍容气度，很多事都远比一个汉魏之间的抉择要棘手，比那史书上浓墨重彩描摹的庙堂政斗要迫切而重要许多。而他，竟落到需要一个世家子弟来提醒他这无病呻吟的担忧。

真是承平日久啊！他透过面前明亮的灯火，仿佛品出了赤壁的大火里透出的讽刺，再次看着荀彧道：“我定当还天下一个太平。”

“我信明公。”说罢荀彧看了看窗外，状似不经意道：“下雨了。”

“真是劫营的好时机的啊。”曹操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战袍。

荀彧提了一旁的酒壶：“我为明公温酒。”

“好，回来我们对饮。”